妈妈说我有心机，我决定画大饼

冷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打着旋儿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
我替我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，她抱着新买的羽绒服袋子坐了进去，脸上还残留着购物的满足感。

我绕到驾驶座，发动车子。

暖气慢慢涌出来，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。

车子驶离商场停车场，汇入主干道的车流。

我妈安静了一会儿，大概是新衣服带来的兴奋劲儿过去了，她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，忽然又叹了口气，像是自言自语，又像是对我说：「你爸那事……唉，真是飞来横祸。」

她这一提，我的思绪又被扯回了半个多月前。

那天下午，我刚结束一个冗长的线上会议，头昏脑涨，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。

是我妈的号码，接通后，她带着哭腔的尖利声音瞬间刺穿我的耳膜：「小屿！快！快来中心医院！你爸……你爸被车撞了！」

脑子嗡的一声，所有疲惫烟消云散。

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，一路油门踩到底，闯了两个红灯都不知道。

冲进急诊大厅，我妈瘫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，脸色惨白，浑身都在抖。

我妹林晓也到了，站在旁边，眼圈红红的，一脸无措。

「妈！爸呢？怎么样？」我扑过去抓住她的胳膊。

「在里面拍片子，」我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「说是腰……」

护士出来喊家属。

我冲进去，看到我爸躺在移动病床上，脸因疼痛扭曲着，额头上全是冷汗。

医生言简意赅：「腰椎骨折，情况不乐观，需要立刻办住院手续，准备手术，先交押金。」

「好！好！马上！」我连声应着，手忙脚乱地翻钱包掏卡。

我爸虚弱地睁开眼，看到我，嘴唇翕动了一下，没发出声音。

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。

救我爸！

冲到缴费窗口，我刷了自己的卡，先垫进去两千块。

拿到收据，又马不停蹄地跑回急诊，跟着护士把我爸推进病房安顿好。

护工还没到，我守在床边，看着他痛苦地***，心揪成一团。

直到天擦黑，那个肇事的司机才满头大汗地赶到医院。

一个劲地道歉，态度还算诚恳。

他主动去缴清了后续的费用，然后找到我，把两千块现金硬塞回我手里：「小妹，对不起对不起！这钱您拿着，是我该出的！实在对不住！」

我捏着那沓带着他体温的***，心里乱糟糟的，也没多推辞。

我爸手术在即，后面用钱的地方还多。

我转身就把钱递到了依旧六神无主的我妈手里。

「妈，这钱你先拿着。爸刚住院，这几天要买的东西多，吃饭什么的都得花钱，你拿着方便。」我纯粹是觉得她守在医院，手头有点现金应急更踏实。

我妈愣了一下，抬眼看了看我，几乎没怎么犹豫，伸手就把钱接了过去，动作干脆利落，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，又低下头去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。

看着钱进了她的包，我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，好像完成了一项任务。

就在这时，林晓揉着肚子小声说：「姐，妈，都大半天没吃东西了，饿得胃疼。医院门口好像有家西餐厅，看着还行？」

我妈立刻抬起头，一脸不赞同：「医院附近吃饭多贵啊！忍忍回家吃吧！」

「妈，爸这手术还不知做到几点，总不能一直饿着。」我开口，「晓晓想吃西餐？那去吧，我请客，正好当给你压压惊。」后半句是对我妈说的。

我妈嘴唇动了动，没再反对。

那家西餐厅就在医院对面，装修得还算雅致。

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。

服务员递上菜单，是扫码点餐。

我拿出手机，习惯性地说：「我来点，我请。」

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点餐小程序。

「姐，你看这个牛排套餐怎么样？妈能吃吗？」林晓凑过来，指着她的手机屏幕问我。

「还行，有熟一点的。」我扫了一眼。

「那我先点上！这个看着就好吃！」林晓兴致勃勃地在她自己的手机上操作起来。

我这边刚选好一个意面和沙拉，正要提交订单付款，手机屏幕却弹出一个提示：【该桌号已由其他用户下单并支付，请勿重复操作】。

我愣住了，抬头看向林晓。

她晃了晃手机，冲我狡黠地一笑：「姐，搞定！今天我请！你都忙前忙后垫钱了，这顿算我的！」

我还没来得及说话，我妈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，带着明显的心疼和责备：「晓晓！你哪来的钱啊！你这来回一趟高铁票就得好几百了吧？这顿饭看着就不便宜，得五六百？快别闹了，让你姐付！」

她边说边伸手去拿林晓的手机，想取消订单。

林晓躲开她的手，语气轻松：「哎呀妈，我有钱！没事！请我姐吃顿饭怎么了？以前都是姐请我，这次该我了！」

她脸上带着点小得意。

我妈的手停在半空，看着林晓，那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，叹口气：「唉，你这孩子，妈也是享你的福了，咱家有你这么个好闺女真是好福气。」

她摇摇头，语气里竟带着点欣慰的感慨。

我拿着手机，僵在座位上。

好闺女三个字像一把小锤子，不轻不重地敲在我的耳膜上，震得我脑子嗡嗡作响。

那我呢？

我垫付的两千块，此刻正躺在她那个旧挎包里，难道那钱是纸吗？

我以前无数次带她们下馆子，从路边摊到高级餐厅。

那些账单，那些钱，都是大风刮来的吗？

为什么林晓偶尔一次买单，就成了享福？

一股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，是刚才服务员倒的柠檬水。

那酸涩感一路蔓延到胃里，灼烧着。

我看着我妈对着林晓露出的那种心疼又欣慰的笑容，再看看林晓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小骄傲的表情，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模糊又扭曲。

我低下头，用力切着盘子里的牛排，刀叉刮过瓷盘，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
那顿饭的味道，我后来一点都想不起来。